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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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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
或許是許知夏在一瞬間腦子抽了吧,又或者她實在好奇孟歸鶴那一句沒去成背後藏了點什麽。

總之就是她暫時放下自己手頭的工作,一連幾日跟在孟歸鶴身後,挑貽貝肉、凍幹粉碎、浸提後等待旋蒸。

許知夏工位在三樓裏側的朝北房間,研究所今年只招了兩個助理研究員,許知夏由大老板親自帶,另一個也是女孩子,叫唐韻,跟著另外一個頗有實力的小老板。

電腦一直開著,桌面上一半是打開的CAJ閱讀器,另一半停留在word文檔。

大老板臨時扔給了許知夏一個項目課題,讓她今日寫好項目書,最晚也只能拖到明天早上。

許知夏跟著的大老板,全名王建仲,是出名的扒皮事多,又偏偏他本人忘性大,無論什麽任務永遠都是卡在ddl線上發布,又不管死活的要求底下員工按時交付。

只為了撈錢的項目書不難寫,許知夏只需要按照現有方案依葫蘆畫瓢造一篇,查重率不超過百分之三十左右即可,但難的是…

她心靜不下來。

手指停留在鍵盤上已經很久了,視線也似乎黏在了桌面右下角不曾跳動的綠色圖標上。

唐韻打趣的聲音從右側傳來。

“小富婆這是想念心上人了?”

許知夏在研究所有個“小富婆”的稱呼,略帶著一點貶義含義,但許知夏本人並不care這個同事間調侃的頭銜。

稱呼由來,不得不說起許知夏剛來那一陣,她處理耗材時的大手大腳,離心管次拋,九十六孔板用完就扔,且從不買國產的豪舉在實驗室傳開後。

小富婆稱號由此而來。

畢竟誰不知道實驗耗材也是科研人一大開銷,在沒有足夠項目支撐的情況下,誰不是用了洗洗涮涮再滅菌鍋裏滅了繼續使用的。

許知夏甩甩腦袋,她今天特意紮著麻花,同研究生時一樣的裝扮。

“哪有什麽心上人,寡王搞事業中,勿cue。”

唐韻撇撇嘴,這種推脫的話她可不相信,繼續盤問道:“這幾日發生了什麽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,你知道吧,連樓上那個環境研究所的都忍不住來找我吃瓜了!”

“吃瓜?”許知夏茫然,她按掉電腦屏幕,轉過椅子,認真地也想啃一口。

唐韻甩著她引以為傲的大波浪,踩著高跟,一屁股坐在許知夏辦公桌上。

“傻妞!我們吃的就是你的瓜啊,這破地方哪還有別的破瓜!”

唐韻說著時看了眼門,確定門關著才俯下身,湊在許知夏耳邊。

“孟老師可是咱這一片的搶手貨,年輕帥氣科研能力強不說,關鍵是情緒穩定守男德。”

“可惜,不是姐喜歡的款。”唐韻嘖嘖可惜了兩聲,才回歸正題,“你不知道孟老師剛來那一陣有多招女同事喜歡,那可是身前身後鶯鶯燕燕蜂蜂蝶蝶不斷的。”

“但是!”唐韻直起身子,手重重搭在許知夏肩上,安心似地拍了幾下,“但是!孟老師來者皆拒,毫不留情的那種拒絕。只有你,我的傻富婆!你是唯一一個能安然無恙跟在孟老師屁股後面好幾天的異性。”

許知夏:……

榮幸嗎?可能有吧。

孟歸鶴有多招人喜歡,許知夏一直都知道。但唐韻說的什麽唯一,還是讓她覺得也太誇大其詞了。

“只是之前炸了通風櫥時,影響到孟老師樣品了。”許知夏攤手,無奈說著,“這不,總要賠罪的。”

唐韻可不信,她號稱生了一雙火眼金睛,專門鑒別有情人的。但是吧,維系良好同事關系手則第一條,遇事主打一個看破不說破。

自然,許知夏也知道唐韻不信。

別說唐韻不信,她自己心裏也很亂,喜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滅的,野草都能被春風覆生,何況她遇到的可是孟歸鶴。

“我下去看看旋蒸,中午飯就不一起吃了。”

許知夏來所裏第一天,就一直和唐韻是飯搭子,當然也不是特別鐵的那種,但午飯一般都是一起到食堂解決。

迎著唐韻戲謔的眼神,和她伸手送客,一副為同事愛情讓步的誇張行為,許知夏幾乎是埋著頭下樓。

芝麻大點的地方,就是藏不住秘密。有時候風還只是小小吹了一口,草已經開始嘩啦啦作響。

研究所租的樓,是老樓,白日裏光線都不甚明亮,但也有好處,起碼能稍微地遮掩住許知夏通紅的兩頰。

212實驗門開著,由於從貽貝中浸提出磷脂用的都是有機試劑,故而出於安全考慮,門窗大開,實驗也是在通風櫥中操作。

連接在旋蒸器上的真空泵在不停地抽著真空,通風櫥又不間斷地發出排風換氣的噪聲。

但許是這臺儀器早就到了該退休的年紀,真空度怎麽也上不去,接收廢液的圓底燒瓶與冷凝管相接的那一側,需要手動給予一個向上的推力。

好使得儀器密封,真空度能達到安全吸附住樣品燒瓶的大小。

許知夏在廁所用冷水拍了許久臉,才進來。

做實驗至今,許知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艱巨的條件。

只見孟歸鶴板正地坐在凳子上,左手呈曲臂狀,掌心托著圓底燒瓶,期間不時有旋蒸出來的廢液一點一滴地流到燒瓶裏。

而另一只手則等候在通風櫥外,時刻準備著在樣品快沸騰,液體即將沖到管道前,開啟放氣模式。

旋蒸操作,許知夏做過,喜愛程度一度能排上她讀研期間最省事實驗排行榜前三。

但前提是,不需要手動托著底,也不需要時刻觀察真空度上沒上去。

“這是?全自動轉手動了啊?”

孟歸鶴只轉頭看向許知夏,示意她自己找位置坐,“應該是橡皮圈變形了,密封出了問題。”

“不找工程師來修一修?”許知夏對這種狀況的處理經驗,停留在壞了就找人來修的簡單模式上。

大概是左手一直托著累了,孟歸鶴換了手,摘下眼鏡,手背擦拭了一下額間的汗,似是無奈,他唇角淺笑。

“換一個皮圈怎麽說都要小一萬,何況這臺旋蒸用了很久了,不一定修的好,現在這樣維持現狀,也挺好。”

許知夏一直看著浸提液在燒瓶中沸騰又止沸,就好像一個人在掙紮中放棄,又掙紮,再放棄。

“孟歸鶴。”許知夏清亮的視線直晃晃落在孟歸鶴淺淡的神色裏,如同單調夏日落入萬花,變得絢爛起來。

“我發現你現在變得很喜歡說‘也挺好’這樣的話了。”

孟歸鶴神色一滯,幾乎是下意識地,他避開了許知夏落進來的視線。

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和他的小太陽說,他是真的覺得能繼續在科研的道路上前進,身處在一個靠實力早晚能趟出來的深水中。

是挺好的。

孟歸鶴素來都會對一切紛繁而來的事物抱著聽之任之的態度的。

仲夏燥熱無孔不入,許知夏意識到自己有點越界,她說了聲對不起,坐著將轉椅挪到孟歸鶴身側。

“我給你托著,你歇一會。”許知夏將通風櫥往上推了些,伸手托在圓底燒瓶底部。

她刻意避開了孟歸鶴的手,也同樣避開了他的視線。

許知夏不是個多刨根究底的人,她向來只顧著將歡快屬性播撒給身邊的人。

但孟歸鶴就像紮根在黑暗裏一樣,他冷靜實則淡漠,他清貴,實則,許知夏見過他狼狽不堪的模樣。

記憶,又開始從這份悶熱中延伸到最初認識孟歸鶴的那個夏天。

讀研時,許知夏總愛吐槽實驗室那個冰箱房就如同停屍房一樣,開門可見撲面的冷氣,一排排冰櫃與儲藏液氮的冷瓶齊整地排布在房間裏。

那是許知夏第一次踏入,她正一排排逡巡著,視線忽上忽下掃視著標有2組課題組字樣的專屬冰櫃。

忽然瞥見視野中藏於暗處的人影,許知夏一顆心就要墜墜而出,迎著冷氣與飄忽的窗簾,以及那一身忽白忽暗的身影。

也是那一次撞破孟歸鶴情緒崩潰時紅了眼角,許知夏想,不然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,在課題組所有人心中清貴又無所不能的大師兄,會因為一支老板不給批的marker急紅了眼眶。

孟歸鶴從不說他的窘迫,許知夏也並不提起,就好像這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
隨著燒瓶的旋轉,浸提液揮發又冷凝,最後留在燒瓶裏的才是需要的磷脂,是那種偏棕黃色的膏狀物質。

實驗人的幹飯時間永遠是要遷就於實驗境況的。直到下午兩點,所有磷脂粗提完成,許知夏應邀與孟歸鶴去吃一家烤肉。

不大的店面,裝飾是那種紅磚青瓦的覆古風。

許知夏是烤肉的忠實愛好者,她堅信所有的肉放在烤盤上滋出部分油水後,就能瞬間成為一道美味。

如果再配上切塊鳳梨,那就更加美味了。

變魔術一樣,孟歸鶴從袋子裏掏出一盒盒切鳳梨,黃澄色,瞧著就是汁水豐盈。

“孟老師,幹的不錯!”許知夏迫不及待地想要來一個肉夾鳳梨。

孟歸鶴不愧是一個優秀的烤肉伴侶,他一手操辦烤肉大業,又額外加上烤鳳梨事業,有條不紊地左右開弓。

“沒有鳳梨的烤肉是沒有靈魂的。”

這句話,是以前許知夏常說的,他只是記住了。

晚間氛圍尚好,許知夏忽然覺得重逢好像不算一件壞事,恰如此刻過耳的風皆是恰到好處的微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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